李宪文:书法入圣诗能仙——查士标行书《牧溪写生图题跋》

本文转载自2023年10月25日《书法报》第41期封四

作者:李宪文

清初扬州有一副对联“杯盘处处江秋水,卷轴家家查二瞻”广为传诵,说的就是当时大户人家都以家中有一幅查士标的画为荣。查士标(1615—1697),字二瞻,号梅壑,安徽休宁人,明亡后寓居扬州终老。原为明诸生,入清后不仕,以书画为生,是清初著名书法家、画家和诗人,新安画派的代表人物。

查士标自幼天资聪慧,家庭环境优越,其父查维寅雅好书画,精于鉴藏,家中收藏了大量的名人真迹,尤其是董其昌的书画。儿时的查士标初学写字,即以董其昌为范本。所以他自言:“余中岁之前书,全师宗伯,几能乱真。”乱真二字并非其自夸,清代收藏大家宋荦,亦精于鉴赏,在拜访查士标时曾获赠一幅董其昌风格的书法作品,认为是董其昌“生平得意之笔,珍为拱璧”,过了很久才知道是查士标的临本。查士标以董其昌为门径,中年以后遍临诸帖,泛览唐宋诸家,最终又以董其昌的源头米芾为晚年书法的出口,以丰富的笔法变化和跌宕的字势起伏来修正董书的淡远,在董书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特点。也正是《江南通志》所说查士标“书法精妙,人谓米董再出”。

查士标 行书《牧溪写生图题跋》

本文所提这件作品(如图)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主体为宋末禅僧法常(牧溪)所绘《写生图》长卷,纸本墨笔,纵44.5厘米,长1017.1厘米,拖尾有项元汴、僧圆信、查士标题跋,其中查士标题长跋于卷尾,高44.5厘米,宽约55厘米,共14行236字。根据署款“康熙癸酉”可知是1693年,查士标79岁时所书,是其晚年入董出米书法风格的代表作品。整体章法和气韵一望可知,与董其昌书法仍是一家眷属,加大行距使章法疏朗,加强引带让行气贯通,内敛中宫令结字紧密,左下右上欹侧以取姿态,蘸墨务求用尽求墨色层次分明,这些均未脱董书窠臼。但细审之,又与董书拉开了适当的距离,在用墨上,并未全用淡墨以显风神,而是用墨略浓,但每笔写到最后故意显出枯笔,直刷而下,以枯笔强调字势和丰富墨色的层次,变董书的秀润为枯散。用笔以侧锋为主,重入浅出,一个笔画之间粗细变化分明。根据笔画宽度与单字尺寸的比例来看,整体用笔也比董书要重不少,尤其是收尾的捺笔部分,厚重雄壮、爽利自然。而这些也正是董书在米芾基础上刻意减去的元素。

查士标书法钟情董、米,与其绘画的理念、取法一脉相承,究其根源,还是其性情所致,正如刘熙载所说:“书者,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查士标自幼衣食无忧,耽情书画且喜交名士,精于服食导引,故其风神萧散、似不食人间烟火。气质与其取法的米芾、倪瓒、董其昌等格调一致。杜瑞联在《古芬阁书画记》中曾说:“二瞻本明诸生,国变后焚弃儒冠,纵情诗酒。家故饶欲,广置姬妾。性疏懒嗜卧,或日晡而起。以笺楮索书画者穷年累月插架堆箱,其童仆盗卖之亦不较也。白昼从不作画,画必夜午酒酣,令姬人持烛磨墨拭纸,使为挥毫,每一下笔辄问曰好否如何,齐应之曰好则为之,竟有一姬稍为嗫嚅即罢,故其书画多废于半者。是卷殆,众美齐赞,故首尾完足云。”虽然不免有夸张的成分,但对比查士标本人自述和康熙年间其他人的记载,还是很能说明其生活习惯和性情的。

这一性格的人往往以懒散自居,正面说是清高不俗,反面来讲则是易于固步自封,缺少上进心,复古有余而创新不足。清代书法家王文治对此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和评价,他在题跋查士标所作《山水册》时曾说:“梅壑书画皆师香光,其不及香光处正在大似。然香光之后岂能复有香光?得其似者亦不易也。”说白了,学董其昌再像也只能似董而不可能超过董,王文治说到此处,话锋一转说:“以余观之,画远胜于书也。查画之妙者,妙在不全似董。”确实一语道破天机,这或许也是查士标为何在清初名重一时,而百年之后其书名不彰的原因。

殷鉴不远,200年后有识破此天机者,如吴昌硕夸赞弟子潘天寿说:“阿寿学我最像,跳开去又离我最远,大器也。”齐白石也说“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似与不似之间正是艺术心印之不二法门。

 

作者介绍:

李宪文,曲阜人,现居烟台,别署“更生”“甦斋”,现为鲁东大学艺术学院特聘教师,山东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烟台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秘书长,山东省书协会员,山东省当代艺术教育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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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10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