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爱

那年叶落秋寒的时候,我搭机从田纳西州 (TENNESSEE) 转道拉斯维加 斯(LAS VEGAS)去洛杉矶。那是个傍晚,夕阳西斜的时分。机场停车场 旁边的树木挺拔,在落日余晖中,是一幅难得的优美风景。

我搭乘的美国西南航空公司 (SOUTH WEST) 一直独树一帜。在几乎其 他所有的航空公司都要乘客花钱托运行李的时候,此航空公司独具匠心,仍 然让乘客免费托运两件。每个航班总是舱满。更新颖的是,登机的顺序,根 据乘客登飞机签到的早晚而决定,除了那些在 A-LIST 上的人们,即那些飞 行次数很多,积分高的人,或者多花钱提前登机的人。登上飞机后,乘客可 以自己挑选座位,靠窗,靠走廊,任君选。

他们的机长和客服也大多非常有幽默感。机舱的服务人员,无论性别, 年纪大小,也大多笑呵呵地服务。譬如有时候乘客们选座位耽搁得时间久了, 空服就说,大家抓紧时间,他 ( 她 ) 可以保证的是每个乘客旁边准有很漂亮 动人的女士或者英俊潇洒的绅士。有一次,机长给大家唱了一首又一首的歌 曲。每唱完一首,大家都哄堂大笑。最后唱的是一曲善意“贬低”其他航空 公司的服务质量的诙谐歌。再有一次,空服人员邀请飞机上的夫妻乘客参加 跳舞比赛,奖品是免费的鸡尾酒。条件是音乐响起后,夫妻乘客从登机口处 携手跳舞至机舱尾。并肩跳不太可能的,尤其是参加比赛的两对夫妻都是重 量级别的。正巧有一对还是刚在拉斯维加斯办了结婚登记的。幽雅的舞曲响 起,在众目睽睽之下,他 ( 她 ) 们乐呵呵在众人的嘻嘻哈哈声游走穿过。两 对夫妻们都得到了一杯酒,整个机舱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在午夜时分大家 都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这个活动无疑是送来一枚调剂精神的插曲。

这次也不例外,机舱满员。我坐在靠近走廊的位置。在我旁边坐的是两 位年纪在五十岁以上的白人大妈。靠窗的那位,相当丰满,似乎准备要闭着眼睛休息了。中间的这位,则显得十分精神和兴奋。她穿着丝袜,套着短裙, 口红抹得很是鲜艳。十个手指头的指甲盖,也都是上了彩漆似的。看得出她 们俩是一起的。涂指甲盖的一直想和要休息的搭讪。要休息的有一句没一句 地搭着腔。我的耳朵边除了引擎声,还有她们的近距离对话。我想,坏了, 四个多钟头的飞机,我还想要眯会儿眼睛哪。

飞机飞行稳定后,三个空服也开始忙碌起来。挨个询问大家要什么饮料, 是否要花生或者饼干等小吃之类的。靠窗的那位已经迷迷糊糊,但涂指甲盖 的则和空服飞快地讲要哪种酒。不用我打听,她便开口讲:自己要去拉斯维 加斯。她同伴的丈夫和自己的一个儿子已经乘另外一架飞机飞走了。他们会 在机场和她们会合。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在拉斯维加斯工作。最重要的是她 (他 ) 们要去“享受生活去”。

大家知道拉斯维加斯是个与众不同的地方。看过电影《教父》的人知 道,那个城市建立在沙漠中。城市的繁华和沙漠的孤寂素然有机地融合,彼 此之间更增加了对方的着墨。如同一幅画儿,白色提升了黑色的底韵,黑色 升华了白色的朦胧。联系两者的是几乎不停止流动的人群和金钱,赌博,和 性,如同空气,或香烟,袅袅地与劳苦大众的生活和谐地交融。大约在 2003 年,拉斯维加斯为了提倡该城市的旅游业,在公关公司的惊心调研之后,打 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号,“发生于斯,永恒于此(WHAT HAPPENS HERE, STAYS HERE)”。电视上,杂志上,网络上,一番新闻业内轮番轰炸后, 这个口号深入人心。巨大的策划和公关成功,收到了良好的经济效果。广告 只是隆隆的战鼓声,拉斯维加斯同时提出一系列相应的旅游措施。其中一条 就是便宜但服务质量不菲的旅店服务。廉价的飞机票如同给人们披上了翅膀。 拉斯维加斯的目的就是要让人们来到此地,人满不为患。各种表演走马灯地 穿梭,让人应接不暇。轮盘赌桌旁,则堆满了各色的人等。也有些特殊的小 桌旁仅端坐一两个人,加上庄家。那该是小的大户了吧?穿着短裙的漂亮或 者不漂亮的服务人员,手举托盘,如美人鱼似的游弋。周围环境中似乎已经没有了空气,而是充满了硬币,因为叮叮咣咣的钱币声绵延不绝。脚底下踩 随笔篇 的也不是地毯或者柏油马路,而是沙沙地如落叶一般的钞票。

置身于此地,你,不再是原来的你了,你已经变成了拉斯维加斯的你了。 有好多上了年纪的女士们,每年就来此度假好多次。我以前在飞机上就遇到这 么一个来自密歇根女士,每个月都要来拉斯维加斯。有时候收获颇丰,有时候 索然而归。那次她可能进账不多,或者说输了不少。依旧和周围的人谈笑风生。 她告诉大家,她老伴将要来机场接她。“胆敢抱怨( IF HE COMPALINS)” 她笑着说:“我会杀死他 ( I WILL KILL HIM )。”

我身旁这位,该是其中的一员了。她住在俄亥俄州(OHIO)。那个地 区此时天气该变冷了些。去拉斯维加斯度假几天,也是不错的心情转换方 式。她很快地喝完了第一杯,又要了第二杯。说话越来越大声了。嘟嘟囔囔 着,哈哈大笑着,时不时推一下身旁边快要睡着的同伴,好使自己有听众。 同伴则不停地劝她小声点:“你让我们难为情了 (YOU ARE EMBRASSING US)。”“没有,我没有让任何人难为情(NO, I AM NOT EMBRASSING ANYONE)。”她显然不同意旅伴的观点。转向我,拍我肩膀一下,一如既 往笑眯眯地问:“你难为情了么(ARE YOU EMBRASSED)?”

“没有。”我连忙摇头。听听她别人唠叨,间或和空服的小伙子骂骂俏, 实际上让我的旅途也解解乏儿。“你回家么(ARE YOU GOING HOME)? 你有家么(DO YOU HAVE A FAMILY)?”她乘机拉起了家常。借着照 明灯光,我第一次仔细地看了她一眼。 五十多岁的人,头发蓬松但显得曾经 被精心梳理过,大眼睛,化妆很浓。我和她开始交谈起来。她的两个儿子, 一个 25-26 岁,一个都奔 30 岁了。她自己离婚快四、五年了。两个孩子都 是和前夫生的。这几年间,她已经前后交了三四个男朋友。“和他们交交朋友 可以 ,(IT IS OK TO DATE WITH THEM)。”她也知道那些人的心思, “但我绝对不会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结婚的(BUT I WILL NEVER GET MARRIED WITH ANY OF THEM)!”

“你知道的(YOU KNOW)”她左手端着酒杯,用右手指着自己的心口, 盯着我很认真地说:“他永远在我的心里(HE IS ALWAYS HERE)。”她停顿着并看着我点头 ,“没有人能取代他在我心中的位置 , 我永远不会再结婚了(I WILL NEVER GET MARRIED,NEVER)!”

原先的那个空服走了过来,给我的谈友送过来一杯调好的鸡尾酒,免费 的。我的这位谈友连声感谢。在她自如地滋润那杯酒时,我想起来她刚才讲 的另外一句话,她的前夫已经结婚了。

和别的女人。

第一次感到,在美国,婚姻原来可以如此沉重。美国的一位共和党总统 竞选人,有过三次婚姻,每一个新婚的妻子都是婚外情的对象。但他却坚称 自己是最保守的候选人。我身边的这位女士,因为有了爱情做锚的坚实底座, 生命河中一条船上的两口子,虽然劳燕分飞,却仍然被无形的爱情丝网般地 联结在一起。飞机仍在嗡嗡中行进着,我在想 , 这个机舱究竟会隐藏着多少 爱情的故事呢?

本文节选自关东胜作品《美国花楸》。

作者简介:关东胜,艺美网专栏作家,工学博士(美国)、工商管理硕士(美国)。曾任教于京城高校,现定居美国,从事食品安全和品控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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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7年10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