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海
我记得是八十年代初，那时村子里电视机还非常金贵。我叔叔家条件不错，有一台十二英寸的日立牌黑白电视机，是我们村最早买电视机的人家。我在这台电视机上看过日本的《排球女将》，小鹿纯子的形象，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后来的某一天，我看过一部只有几集的电视剧，让我非常震惊，觉得自己有必要将电视剧演的内容记录下来。我那时应该是刚上初一，那时的电视剧一晚上放一集。每当看完一集，我就在当晚，用父亲给我的日记本，尽可能地把这一集的电视剧内容写下来，包括那些对话啊、台词啥的。前些年搬家，还看到这个本子，让我不禁哑然失笑。所以，这部电视剧的记忆特别深刻，后来直到读到原著，知道这部短短地只有几集的电视剧，是根据左联五烈士之一柔石的原著《为奴隶的母亲》改编的。
《为奴隶的母亲》讲述的是一个穷苦的皮贩子为还债将自己的妻子用80大洋典给一个秀才生儿子的故事。旧社会果然是吃人的，万恶的。这个女人被典了三年，或者说被出租了三年，给一个老男人，生了儿子，然后按照契约重新回到结发的丈夫身边，回到她原来的那个家，但是仍然是要控诉的，她拖着一身的病体，头生的儿子已经跟她非常陌生。
这部写于一九三零年一月二十日的作品，作家柔石的结尾是这样的一句话“沉静而寒冷的死一般的长夜，似无限地拖延着，拖延着 ……”
这拖延着的是时间之轴，原来太阳底下并无新事。所以当我在新时代的虎年的春节浏览到徐州丰县被锁链锁住的八个孩子的母亲的时候，我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这个来历不明的母亲，或者说被徐州当地警方通报中称为“小花梅”的母亲，这个被锁链锁住的母亲，如果不是因为那些所谓“正能量“的小视频的曝光，她还要被锁住多久？
这个事件发生之后，我们看到了官媒的沉默，它们总有一种保持出奇一致、不趟浑水的能力，它们就像被阉割过的太监，还残存着一定的性幻想，却无性能力，所以只能对李云迪这样自身不检的艺人鞭挞狠伐，但对这人世间底层的恶，却视而不见。
官方半夜三更语焉不详的回复，明显有敷衍塞责的意味。厘清这个叫“小花梅”的母亲的来历，从严从重从快处理这个链条上的所有的犯罪者，势不容缓。若“小花梅”真的是一个精神病患者，那他的丈夫无疑就是个强奸犯。
另外我的疑问是，我们学到的生物学知识是，生男生女，男的说的算。这个猥琐的老男人果然有如此强大的基因，让“小花梅”只生男孩，而且生出八个男孩？！
柔石在《为奴隶的母亲》中有这样一段话“那时她生了一个女儿，她简直如死去一般地卧在床上。死还是整个的，她那时却肢体分作四碎与五裂。刚落地的女婴，在地上的干草堆上叫“呱呀，呱呀”，声音很重的，手脚揪缩。脐带绕在她底身上，胎盘落在一边，她很想挣扎起来给她洗好，可是她底头昂起来，身子凝滞在床上。这样，她看见她底丈夫，这个凶狠的男子，飞红着脸，提了一桶沸水到女婴的旁边。她简直用了她一生底最后的力向他喊：“慢！慢……”但这个病前极凶狠的男子，没有一分钟商量的余地，也不答半句话，就将“呱呀，呱呀”声音很重地在叫着的女儿，刚出世的新生命，用他底粗暴的两手捧起来，如屠户捧了将杀的小羊一般，扑通，投下在沸水里了！除出沸水的溅声和皮肉吸收沸水的嘶声以外，女孩一声也不喊——她疑问地想，为什么也不重重地哭一声呢？竟这样不响地愿意的冤枉的死去么？啊！——她转念，那是因为她自己当时昏过去的缘故，她当时剜去了心一般地昏去了。”
读到这段时，再想想这个被锁链锁住的八个男孩的母亲，我有一种细思极恐的感觉。
我固执地认为，多年前发生的武汉大学生孙志刚案件改变了我们整个的收容制度，被锁链锁住的八个孩子的母亲，会改变我们这个社会的什么？
让我们拭目以待。
（转自边缘文学）
